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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论之“救国救人”

作者:杨恒均  2012-06-13  星期三

 

人生十论之“救国救人”

忙了几个月,刚刚到澳洲,还没有时间同儿子去游一次水,就收到了姐姐的电话。老父住院了,半边身子已经瘫痪。于是合上刚刚打开的行李,重返机场,回到家乡随州。《家、国、天下》,家事始终是第一位的。

回来后这些天,一直同哥哥姐姐轮流守候在父亲病榻前。父亲住在随州市中心医院,以前叫第一人民医院,再往前,也就是47年前吧,我就出生在这所医院。昨天一位从武汉赶过来看望父亲的网友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看到医院门口的那个教堂了。他说的那个教堂,以前是一栋外国人建造的琉璃瓦高楼,我就出生在那栋楼里,我在《伴你走过人间路》里提到过。

自从29年前在同一条大道上的随州市第一中学高考后,我就很少回来。上次是六年前,母亲生了白血病。那段时间,我曾频繁出入随州市中心医院。我当时悲痛欲绝,惟一能够减轻痛苦的就是写作《伴你走过人间路》,最终,痛苦让我无法完成这篇纪实。母亲于五年前离开我们。

现在,我又回来了,陪伴在父亲身边。陪伴父亲给了我一次难得的阅读、静修与思考的机会。父亲清醒时,也会同我说一会话。就在昨天,他突然说,自己一生最后悔的是1949年没有撤退到台湾去。我听后不知道如何接腔,有点哭笑不得。我安慰他说,你要是当时真撤到台湾了,世上就无杨恒均了,也没有我们姐弟四位啊。当然,我又逗他开心,这也许不是坏事,你到了台湾,也许真能搞出个杨英九,还可当民选总统呢……

真希望对话都能这么轻松,可惜,有一些却异常沉重。父亲今天对我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想安慰他,却很无力。过了一会,他突然问我:你姓(信)什么?我一开始以为他糊涂了,忘记了我“姓”什么,随后发现他问的是我“信”什么,他在问我有什么宗教信仰。我心中暗暗吃惊。我知道父亲想起了我八年前回国时对他提的要求,我希望他能拥有宗教信仰。

今天,有四位网友来随州找我,和他们聊天时,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我快到四十岁的时候,我回到了中国,我是回来“救国救人”的。我认为自己读过了足够多的书,走过了足够长的路,思考了足够多的夜晚,我也悟出了“救国救人”的良方。

所谓“救国”,就是复兴中华民族,让中华民族真正崛起于世界的东方,实现民富国强,这个“良方”就是“自由、法治、民主”。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推销自己的“良方”,之所以达到了“无惧”甚至“疯狂”的地步,其实就与我认为这是“救国”的良方有关——当你自以为是帮助国家强大与人民富强时,你还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当然,与“救国”相比,“救人”就没那么“高尚”与“无私”了。我并没有伟大与狂妄到要去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我其实只想“救”两个人,我的父母。随着父母年岁渐增,我每日都感觉到他们的衰老。母亲还算乐观,而一向悲观的父亲,就常常被死亡的阴影缠绕得喘不过气来。

我可以在20多年前把自己赚到的“第一桶金”不用于投资,而直接汇给父母,让他们再也不受到贫困的威胁,在同事中成为最“富有”的;我也可以请他们到各地游玩,到国外去看看是否想定居……但我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更不用说战胜死神了。

就在我寻求“救国”良方的时候,我也无意中寻得了“救人”的良方,那就是我在西方接触到的宗教信仰。我承认,当时的我是非常“功利”与“现实”的,我认识到宗教可以帮助父母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我甚至把作为信仰的宗教当成了一种“工具”,正如我一度把“民主自由法治”也仅仅当成了一种实现富民强国的工具一样。

八年前,我带着救人良方回到父母身边,急切地开始说服他们走进教堂或者寺庙。但无论我怎么说,都没有效果。这和父母被无神论强制教育了六十年有关,也和我自己有关——我自己都没有信仰,又如何能说服父母去信?

五年前,我亲眼见证了离开前的母亲如何“病急乱投医”,最终找回了那些被政府定性为“迷信”的儿时的信仰。母亲有福了,那是因为她几乎没有读过书,被洗脑得不够彻底;而父亲不但是解放前的知识分子,1949年后也一直在学校当政治与语文老师,被强迫再教育与洗脑了整整六十年。

直到今天,父亲才第一次问我信仰什么。在听我解释了一通后,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这辈子只有一件事没有搞清楚,就是宗教信仰。由于父亲身体极度虚弱,每天聊天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当他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后,就沉默不语了。

国家,是靠制度来挽救的;人,则必须得靠信仰来拯救。

杨恒均  2012-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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