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 发表于 2007-12-18
就我自己的观察，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摆在面前。那就是改革开放之后，在这之前受了几十年打压和折磨的“地主资产阶级”不成比例的先富了起来，而且又不成比例的投入到反对极权和主张民x主的斗争中去。
有些理由是显而易见的，这里一笔带过。第一，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比较有经济头脑的，自然不会放过发财致富的机会。第二，这些人的上一辈1949年前受到了比较好的教育，他们的子女相对来说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第三，这些人在毛时代受到欺压，使得他们对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产生恐惧，一有机会就离开了土地，这从另一方面给他们了更大的空间和机会（农村发财致富的几乎没有是依靠田地的）。第四，他们对这个政权的打压记忆犹新，心有余悸，希望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噩梦重演，他们希望改变这个政权。第五，几十年极端的压抑，使得他们比较容易和热切地盼望接受新鲜的知识和思想。
这些理由当然都成立，但是否还应该加上一个心理上的因素——一种归属感，就是那种从小就被烙进大脑里的归属感。就像我一直感觉到的那样，我是属于地主阶级的，而地主阶级早就被毛主席定性了，在本质上是和那个主张公有制、宣布一切归公的制度不相容的。——所以，虽然我生活在新中国，一直受到公有制的庇护和垂青（读书包括读大学都是公有制帮我买单呀），可在骨子里，我和这个公有制格格不入。当然不是我不想“入”，而是他们从小告诉我，我的阶级是反对公有制的。
我在上面的引用的观察和思考，主要是结合我自己的体会的。大家可以看出一个问题，那就是说到阶级的时候，我一直没有跳出一个圈子，那就是毛泽东为我们划好了的圈子。我的爷爷被划分成地主，我属于地主阶级，我们是和贫苦农民作对的——这个圈子一直套住我，我也一直在这个圈子里思考
首先，我要思考的是，毛泽东划分阶级的方式合理吗？特别是1949年后，地主失去了土地，资本家失去了工厂，之后几十年，毛泽东始终在号召人民和地主资本家斗争。地主资本家不是已经失去了让他们成为地主和资本家的东西吗？毛主席为什么还要斗？这样想一下，1949年后原来由地主和资本家拥有的土地和工厂归于谁了？当然是领导人民闹革命的共x产党，当然是政府。尽管你可以说是公有了，属于全体国民，但你不得不承认支配权绝对属于党和政府。那么如果按照毛泽东的划分方法，谁拥有多少土地就是地主，谁有工厂就是资本家，事实上，解放后的地主资本家已经易人。或者可以说毛泽东1949年用于划分地主资本家的标准已经不能再使用，就算是使用，地主资本家也已经换了人，不是1949年以前的了。就像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小片土地，却从一出生就成为小地主，毛主席拥有全国的土地，却代表无产阶级，很是荒唐的。
那么毛泽东为什么在1949年后还那么固执的使用解放前的标准搞阶级斗争？只有一个解释，转移目标，让广大民众把愤怒都集中在早就失去了土地和工厂的地主和资本家那里，而不要让他们把矛头对准当时最大的特权剥削阶级。
从（2007年）5月28日到6月1日，我利用在医院陪伴父母的机会，对随州市第一中心医院内科病房二楼里住院的十二位农民（病人或家属）进行了简单的调查。考虑到性格问题，我调查的对象不包括服毒入住的农民。这十二位农民都是原来的贫下中农，除了一位对我的问题不知道如何回答外（也可能是有顾虑），对于我的问题——你们是否怀念毛泽东时代？你们觉得哪个领导人好？——十位农民都说现在比毛泽东时代好很多，其中四位说他们仍然尊重毛泽东，但理由只不过是“他是国家创始人”。有超过八位农民认为胡主席减免农村税是深得人心的。
这几次聊天给我总体的印象是，真正的农民并不像一些网络愤青和自称农民的人宣称的那样，如何如何怀念毛时代。在我们进一步交谈时，他们对于毛时代的做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说不但把农民限制死了，而且还让农民不死不活。说到我们最关心的医疗，这几位对当今医疗制度并不满意的农民说，不要把毛那个时候的医疗说得那么好，我们都是过来人（和我交谈的农民平均年龄在五十五岁），那时我们农民不认识人，到医院都是被随便开点药就打发走的，很多药也根本治不好病，没有办法和现在比。
他们的说法让我很吃惊，我自己也一直认为毛时代全民都有医保，可是这些年纪大一点的农民的话，提醒了我，那时所谓的全民医保，到了农村只不过是说得好听。农民照样缺医少药，没有关系（不认识公社医院的医生）的农民根本拿不到自己应该吃的药。
我问他们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们是否认为当时的毛泽东代表了你们，他们多数说，不好说，少数说，表面上是代表了，但实际上那时的农民是最艰苦的，负担也很重。而现在的农民是1949年后过得最轻松和舒适的。他们都提到，最好的是农民可以随便进城去打工。有一个说，在城市收垃圾也比农村赚钱容易。
鉴于和我聊天的这几位农民都来自不同的乡镇的农村，加上我春节时对好几位还在农村的亲戚的调查，我认为他们的说词还是有一定代表性的。这让我想到，如果你真正坐下来和农民聊天，他们会给你一个真实的答案。至于我们常常从网络上看到的那些言论——特别是宣称代表农民的言论，我实在很怀疑，中国的农民有几个真正上网的？
这让我思考一个问题，毛泽东到底代表了农民和无产阶级没有？按照他自己划的圈子，毫无疑问，他代表了中国最广大的群体——无产阶级和广大农民。但这只不过是他自己划的圈子，如果我们跳出这个圈子，就会发现，他也许代表了另外一个阶级的利益，只是在毛泽东的划分中，那个阶级从来没有被划分出来。
近年有两件事让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多了一个思路，一个是毛泽东和刘少奇的子女欢聚一堂，尽释前嫌。第二件事是广东某地纪念叶剑英的纪念碑揭幕，高干子弟云集。广东省委省政府领导人本来不去参加的，但看到那么多高干子弟都来了，不能不屁颠屁颠地赶过去。据在场的朋友说，赶过去的高级领导人竟然被高干子弟们不当回事，可见，高干子弟永远是尊贵的阶层。如果你没有什么背景，即使官职再高，也只不过是为他们那个1949年后形成的新权贵阶层打工而已。
当然高干子弟作为一个新的权贵阶层，也不是不存在矛盾的，有时还相当激烈，达到了你死我活。但在随着岁月的流逝，或者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会马上联合起来，尽失前嫌，一致对外。你想一想，刘家和毛家的子女能够坐到一起，连杀父之仇都可以抛弃，足见阶级扮演的作用有多么重要。
如果我的理论成立，那就是说，我们这个政权无论怎样变化，都是要为那个特殊阶层服务的，即使你的最高领导人是平民出身，你也不能怎么样，你还得为权贵服务，否则就得卷铺盖滚蛋（我们的总书记滚蛋过好几个）；而且同样按照这个理论，政权在经过一轮轮回后，又会完全回到他们的手里，例如由他们的儿子和孙子继续掌握。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告诉你，等着看吧。
2007年7月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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