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导航(页面)

终极民主(政治狂想小说)

杨恒均  2009-12-07  星期一

 

飞机在小岛上空下降的时候,民国秘书长抓住我的手说,别紧张,杨先生。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知道他是从《致命弱点》里看到我有飞行恐惧症,但那是过去时了,而且过去很久了似的,那时我写小说,风华正茂,不但会哭会笑,懂得恐惧,还会受伤甚至担心得性病,可自从写了劳什子的时评,特别是被讥讽为“民主小贩”后,几乎失去了包括恐惧在内的七情六欲,简直快成行尸走肉了。我叹了口气。

杨先生,你不会后悔的。民国秘书长误会了我的叹息,侧过头来盯住我再一次向我保证。民国的全称是“人民的共和国”,这个国家位于台湾东部不远的一个太平洋小岛上。该岛什么时候独立的,从什么地方独立出来的,我毫无印象,大概是因为太小了的缘故吧。

不过上个星期,突然从网上冒出来一个自称是这个国家的秘书长的人说是我的读者,坚持要与我见面。他没说请我吃饭,于是我们约在地铁口,站那里聊天,聊到高兴处,他抓住我的手,言真意切的地说,他代表民国总统P先生邀请我访问他们美丽的岛国。

虽然有些受宠若惊,但一开始,我还是推脱说我晕浪,我不习惯到太小的岛屿旅游,四面都是汹涌的大海,好像住在一艘大船上。

这位国字脸的秘书长说了一段话,我就不能不和他一起走了。他说,杨先生,你号称是“民主小贩”,那就更不能不到我们国家走一趟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国家现在实行的是一种堪称“终极民主“的制度……

终极民主?我听到这个不伦不类的词就不客气地打断他,并以小贩那教训人的口气说,历史可以终结,但民主制度可不会“终极”,民主制度的最大有点就是它有纠错机制,因而可以不停完善自己,一旦“终结”就不叫民主了。

没想到,他也不甘示弱,他说,这道理我们都明白,你忘记了我是你的读者?可问题是,任何东西不断完善到最后总有用一个终结吧?民主制度为什么没有终结?我们现在实行的民主制度不但是前所未有的,比地球上所有的民主制度都高一个层次,问题是到了这个层次,我们突然发现,已经无法继续改善下去,这次请杨先生去鄙国,也正是想你亲自去看看,给我们提一些意见,我们知道你看过世界上所有的民主制度,而且还都能找出毛病。

听了这种带有挑战性的恭维,我尽量保持冷静。过去几年突然从网络上冒出来忽悠我的各色人马可不在少数,但到头来呢?有的是想让我写写他们,有的是想让我捐点钱,有的则是想让我当他们生产的壮阳药的代言人,有点则只是想和我睡一觉……

我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他可是一个国家的秘书长啊(太多国家,谁记得住是哪一个呢?),再看他,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样子,应该不会忽悠老杨头吧?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说,一天就行了,就一天,你会看到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终极民主的。

这一天就是今天,我刚刚观摩了台湾和澳洲的县市长和议员选举归来。上了飞机后,他才告诉我选择在今天的原因:今天是民国总统竞选的投票日。

我一听就来劲了,虽然自己从来没有投票选过总统,但我对这种事总是趋之若鹜,而且一到现场,往往比当地选民和候选人还投入。

飞机在民国国际机场尚未停稳,就有人站起来打开行李箱,等到机舱门打开时,秘书长抓住我的手把我从拥挤的乘客中拖了下来,我有些疑惑,我可是该国秘书长请来的贵宾啊,怎么和普通老百姓挤在一起?再看那秘书长,很显然并不是假的,因为很多乘客认出了他,有的向他打招呼,有的冲他瞪眼睛,有的冲他微笑。刚下飞机,一位抱孩子的妇女顺手就把孩子递给他,说,秘书长,帮我抱一会。

让我惊讶的是,那秘书长顺手接过了孩子,我们一起等了好几分钟,那位母亲才从厕所姗姗来迟,我们这才能够脱身。一进入入境大厅,我就感受到选举最后一日的气氛了,到处是竞选广告,几乎在每一个广告前面,都有三五成群的民众在辩论着。我问身边的秘书长,贵国实行的是总统制?有几个党派?

我们是总统制,有两个党。他说着顺手指了一下前面一个绵羊标志的黄色图案,那个黄色标志的是二号党,简称二党,另外一个党的标志是蓝色图案。

一号党?

一号党?不,另外一个党叫B党。他边说边领我坐进一辆看上去早该淘汰了的丰田车里。

我觉得有意思,一个很“二”的党,一个有点傻B的党,那谁是一号党?谁是A党?

他把车开小心开出车库时说,在我们这个国家,没有任何政党敢说自己是一号党,或者A党,人民最大,第一的位置永远是留给人民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口中的终极民主的一部分。

不过,我的思绪马上被车窗外的景象吸引了,这个国家真是山清水秀,美轮美奂啊,但更吸引我的不是自然景观,而是宽敞干净的高速公路以及上面跑的昂贵豪华车。路上疾驰而过的竟然有一半以上是欧洲敞篷轿车,在蔚蓝的天空和蔚蓝的大海之间,好像一副一副油画。至于宝马和奔驰,就像我们国家的桑塔纳一样普遍。我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富裕国家看到过眼前的景象。

不过,当我把目光收回车内的时候,我就困惑了。外面路上也有一些小车像秘书长开的这辆一样破旧,但数量极少,而现在给我开车的可是这个富裕国家总统的身边红人,怎么会这样?

不愧为总统身边的人,正在开车的秘书长竟然不用看我的面部表情,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他开口道,这个国家公务员换车要得到国民、国会和反对党的同意,相当困难,所以,只能开这种车。对不起杨先生了,要早知道你肯和我一起来,我应该先借辆邻居的车停放在机场……

我心中暗暗吃惊,骤然间产生了对“终极民主”的好奇。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离吃中饭还有两个小时。秘书长看看手表后对我说,不如我们直接到选举主会场,那里的选举已经进入白热化。中午12点后开始投票,下午五点统计结果就能够出来,谁胜谁负在此一举。

我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一个什么样的民主国家能够真正管住公务员的公务用车呢?就拿民主的榜样美国来说,国家秘书长之类的职务用车也是动辄几十万美金的,可眼前这个人均收入显然比美国还要高的岛国竟然让国家秘书长开着这样一辆破车?会不会是忽悠我这个民主小贩的作秀?

在离主会场还有一两公里的地方,小车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弄得寸步难行了。我们只好下车步行。一下车我就见到了熟悉的场景,锣鼓喧天的游行队伍,扯着嗓子高喊的党派宣传队,还有支持两党群众的针锋相对的火爆场面,真是应有尽有,比美国和台湾的选举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一双飞过来臭鞋子从我耳边擦身而过,正好打在秘书长的额头上。那秘书长显然早有接鞋的经验,临危不惧,举手投足间就把鞋子抓在了手里。

谁的鞋子?谁的鞋子?秘书长举着鞋子高喊,一位男子应身而出。我一看这架势,可能要打架,灵活地退后一步。那男子由于赤着一只脚,一蹦一跳地过来了。单脚跳到秘书长面前时,他把脚翘了起来,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高举鞋子的秘书长很自然地弯下腰,把手中的鞋子一下子就套在青年人的赤脚上,看那熟练程度,好像是在鞋店工作的售货员。

那青年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坚持自己系好鞋带,起身后拍拍秘书长的肩膀说,其实,我不是向你扔鞋,可老子找不到那个狗P总统,所以,你别怪我,你是为他挡了一鞋。我告诉你,你们这次想赢得大选,没门!

我注意到,在听到年轻人说到P总统赢不了的时候,秘书长脸上扫过一丝阴霾。

我和秘书长继续在人群中穿梭,他告诉我,他所在执政党B党的总统是P总统,这次竞选的对手是“二党”的“小三”党魁,二党这次投入很多人力物力竞选,用手机信息和twitter发动了年轻人,攻势很猛。

你们可能会输?我担心地问。

不会,不能再输了!秘书长斩钉截铁地说,随即放低声音,小声对我说,我们也不是吃素的。这次我们做了全面动员,志在必得!一定要赢!

说过这话之后,我注意到一丝阴影短暂地再次飘过秘书长的脸,我隐约听到他喃喃自语似地说,再不赢,我就受不了啦……

我很快就感觉到竞选是多么的激烈,一个有如天安门广场大小的场子里人山人海,壁垒分明,左边是挥舞着黄色旗帜的二党,右边蓝色的海洋则是秘书长所在的B党阵营。前面的一个大台子上是B党的造势团队,后面那个临时搭起来的看上去更大的台子则铺着黄色地毯。我们到达时,B党的舞台正由一帮穿超短裙的超女在热舞劲歌,跳到兴起的时候,超短裙掀起来,里面正是我喜欢的丁字裤;二党的舞台上正上演一曲舞台剧,我看了一会才发现,是在野党选民自编自导用来讽刺执政党党魁兼总统P先生的。

如果B党的舞台不是超女的热歌劲舞,二党的舞台剧还真挺吸引人的,可惜,全场上的男人的目光和我的一样,都被超女吸引了,一动不动,深怕下一次超短裙路出丁字裤的时候错过了,而全场的女人们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追随着身边男人们的目光。

就在秘书长得意洋洋的时候,我们听到从身后二党的舞台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哭喊之声透过扩音器异常凄厉,全场的几十万个头颅几乎刷的一下子都转了一百八十度。

原来,在二党的造势舞台上,几位中年妇女齐刷刷地跪在舞台上,捶胸嚎哭,就在大家被那惨象弄得鼻子发酸的时候,其中一位有点姿色的妇女高喊道:我们妇道人家请大家投二党的“小三”总统一票,请大家答应我们,否则,我们就不起来……

说实话,我对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而且,有点厌恶。台湾民主刚刚开始的那阵子,经常会有候选人和支持者嚎啕大哭,动不动就下跪,相比较美国和澳洲成熟的平和的民主,我认为还有发展的空间。我把这个想法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显然被台上那几个下跪妇女弄得惶恐不安的秘书长。

秘书长怔了一下,我以为他没有听清楚,正想重复,他开口道,杨先生,我们的民主发展比较快,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像贵国台湾岛的民主,哭喊声一片,选举场面像丧礼一样。看到那种场面,民众就好奇,你们不就是竞选当我们的“公仆”吗,用得着要死要活的?聪明一点的民众就开动脑筋了,不对啊,谁会为了当人家的“公仆”而如此不要面子?不对,一定有问题。

秘书长停了一下,继续说,后来在国民的共同努力下,发现世界各国在民主的初级阶段,都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说是竞选公仆,但还是有巨大的利益和权力欲望在驱使他们。不行,必须实行更加严厉的监督,要把统治者装进笼子里,不能让当选者携带民意而为所欲为,杨先生,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走向更高层级的民主改革,最终发展到今天的终极民主……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说实话,我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又猜出我在想什么,说,杨先生,别怀疑,你听懂我说什么了。你只是没有看懂眼前的场景,等一下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当然还是不懂。不过,我现在根本没有机会说话,甚至连大脑都一片空白,因为汽水瓶、帽子、内裤和鞋子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原来,B党支持者不满二党用这种下跪方式求票,开始丢鞋子。二党当然也不示弱,互相丢,丢到后来没有什么可以丢了,我甚至看到假牙和月经带都在我头上盘旋而过……

真对不起,杨先生,我们B党已经连续执政八年了,今年必须赢,否则,P总统受不了啦,所以,你看到的选举场面是过去二十年最激烈的,不过,你是民主小贩,见多识广……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小贩而已,这么大的场面,我还真没有见过,终极民主我说不上,怎么看上去像世界末日?

12点到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无法向你讲述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B党支持者公布了二党党魁和总统候选人“小三”在MSN上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们聊天的记录,引起二党支持者群情激奋,有有一清纯学生要求立即停止散布公民隐私,否则她将自焚,民众一听有人要自焚,自动让开一个场地,热心者还立即拎来了一通汽油,一切准备好了,却找不到那个清纯女子了,有人就说她是托。

轮到二党的支持者反击了,公布了执政的P总统用公款给儿子买了一个冰激凌的贪腐的录像记录。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连马克吐温那个时代的竞选故事都重现了,二党舞台上出现了一群高矮胖瘦肤色等都不相同的妇女,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孩子,旁边的宣传员高喊道:各位,还有多少?这些仅仅是我们在过去一个月里,在世界各地找到的P总统的情妇和他的私生子们……大屏幕上随机打出那些孩子的某个部位的放大镜头,台下就有民众起哄高呼:啊,太像了,和P总统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啊……

我大吃一惊,急忙转头看向秘书长,没有想到,秘书长倒很镇静,对我说,别担心,这些把戏只能针对民智未开的国家,真正相信这些把戏的选民不多,不会影响选情的。

就在我稍微放下心来的时候,B党舞台上出现了一队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打扮的人,和他们一起被推上舞台的是全套的化验工具,他们上去后,一言不发。对面舞台上的P总统的情妇和私生子们还在一个接一个地控诉P总统的色情和暴力:这个窥阴癖、鸡奸犯、色情狂、变态王最后还是把他的肮脏的种子留在我纯洁的身体里……

B党舞台上的医生和护士们还是不动声色。都准备就位后,这些医生摸样的就在舞台上开始了工作,试管,玻璃条,摇瓶子,放大镜……他们像电影默片一样的行为终于吸引了大部分观众的视线,甚至连二党舞台上的P总统的情妇和孩子们也产生了好奇。

我观察着秘书长,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我正要问他,那些医生在干什么,他向我摇了摇手,示意我稍安勿躁。过了一会,舞台上的一位看上去是主治医生的白大褂放下了手里的试管,抓起了旁边的话筒,声音透着一丝悲哀的缓缓说道:各位民国的人民群众们,擦亮你们的眼睛,我向你们透露一个令人震惊的化验结果,在过去十分钟里,我们把能够收集到的总统候选人“小三”的六个子女的DNA输入化验,并把结果和“小三”先生的DNA作对比,不幸的是:他六个子女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的种……

全场哗然,淹没了舞台上的画外音:一个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能搞定的人,能够赢得民众的信任?人民能够让他赢吗?

我被恶心得差一点吐了,可旁边的秘书长却放肆地笑着。不过,当他看到我的厌恶的表情的时候,立即收敛了笑容,一副抱歉的样子,我没好气地问:这就是你说的终极民主?

当然不是啊,杨老师,你知道,民主在实行的过程中,总有这些事的,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老师,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终极民主是什么了。

我真担心我是否还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不过很快就到了中午12点,该是吃中饭的时间了。

看到旁边的人都吃丰盛的饭盒,而我这个尊贵的客人却和秘书长吃一个相对来说差了好几个档次的饭盒——一个营养不良的鸡蛋,两块没有肉的排骨和八九根榨菜哦,我虽然不好说什么,但我用我的眼神向秘书长传递了我的困扰。

对不起,杨老师,你是政府请的客人,只能吃这些,那些选民虽然在吃自己的饭盒,眼睛却都盯着我们的饭盒。不如这样,如果这次我党赢了选举,下次你来,我好好招待你,我们这里的海鲜是你在广东和台湾都吃不到的,还有,我们这里的超女都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讨厌啊,这个会察言观色的秘书长,显然刚才偷窥到我眼巴巴盯住超女们的眼神,竟然说这个,坏死了!不过,我还真得承认,小岛上的女孩,真是……

饭盒还没有放下,会场就起了一阵骚动,秘书长立即站了起来,原来,两位总统候选人来了,一位是现任总统P先生,一位是在野党的“小三”先生。最先进场的是小三,人家那可真是张了一张总统相,大概六十岁的样子吧,方脸阔鼻,浓眉小眼,虎虎生威,三下五除二就跳到二党的舞台上上,和先前那些假扮P总统的情妇和私生子的妇女儿童们一一握手、鞠躬和拥抱。

我是掂着脚才看到P总统的,他是被人用轮椅推进来的,他好像一个萎缩和正在腐烂的苹果,蜷缩在轮椅中,要死不得活的样子,我真为身边的秘书长感到难过,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同眼前这个人一起治理这个国家长达八年之久的。

就在两位总统候选人入场后,播音员宣布投票开始,接下来的程序是民众可以去投票,可以听两位总统候选人继续发表政纲,或者向他们提问。小三和P先生每人十分钟,轮流讲自己的经济、福利、教育和医改政策。我注意到,当他们两位讲话的时候,民众情绪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有人吹口哨。

我只听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发现两位总统候选人并不是浪得虚名,他们的政策都非常实在,上到国防外交,下到孩子学校的校车是应该买奔驰还是宝马等等,关系到民国人民的切身利益的事,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我这才感到,前面的选举闹剧只不过是序幕,真正的选民是会根据政策挑选执政党的。大概听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我感觉到,P总统的政策明显有优势,也得到了更多选民的喝彩。我转头看到秘书长也满面得意。

我看到电视上在直播全国各地的按电钮投票实况,现场的观众也开始陆续到投票亭子里去按电钮。大概到四点钟的时候,侧面一个超大型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正在计票。

点票开始……P先生:八万票,“小三”先生七万九千票……点票到一半的时候,现任总统P先生的选票已经达到一百二十万张,超过在野党二党候选人“小三”先生四万张,这结果一出来,秘书长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也感觉到,他的手早就被汗洗过一样。为了缓和他的情绪,我轻轻地说,恭喜你们,要连任了。

连任?他眼光中投出一股恐惧的迷茫,结果还没有出来啊,不会吧。我们已经输过好几次了……

这个时候,我还是什么话也不要说,他情绪太激动,都有些错乱了。更多的民众涌向投票箱,两位总统还在不停地被质询,那位躺在轮椅中的现任总统脸上现出了红润,而那位“小三”的语气中却越来越透出了焦虑,点票还在继续中……

中间出现了一个插曲,一个巨大的平板货柜车开到场子中央,从上面卸下来一个木笼子,好像那种关老虎狮子的,只是用宽条木头做成的,更奇怪的是,笼子里竟然有一张椅子和一张办公桌。我问旁边的秘书长,这个笼子是干什么用的?

他说,你没有听说过“要把统治者关进笼子里”的说法?

我听过了,可这和这个笼子有什么关系?

等一会新当选的总统就要被关进这个笼子里,然后拉到各地去和民众见面!

我大吃一惊,差一点昏了过去……

投票结束了,点票又持续了半个小时,在下午五点整,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终于静止了,两位候选人的名字下面是两组数字,随后,我身边的秘书长跳了起来,扑向我,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起来,我以为下雨了,原来是他的眼泪和鼻涕弄得我满脸都是。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像个怨妇一样诉说,我们终于赢了,我们终于赢了,我已经干过两届了,我受不了啊……

我真担心他像中国古代的范进一样,听到赢得了举人的消息就此疯掉。不过,很快,我发现我的担心的对象应该是我自己,因为,我不能确定我的大脑是否清醒,甚至我感觉到自己是不是疯了。

主持人宣布大选结果后,那位赢了大选的刚才还要死不活的P总统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精神抖擞的样子,他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大家的姿势,连胜选感言也不说,跳下舞台,走进欢呼的人群中……

而在二党的舞台上,却是败选的惨云愁雾,我看到,那个要把统治者关进去的笼子已经被推到败选的“小三”面前,他愁眉苦脸,犹豫了一下,就从打开的笼子门里走了进去。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支持人大声宣布:现在请新当选的总统讲话!

没有掌声,只有嘘声。而我,几乎连呼吸声都发不出来了,因为,我看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写好的讲稿的“新任总统”竟然是二党的“小三”先生,而不是那位从轮椅中跳下舞台,现在正和几位年轻的妇女打情骂俏的现任总统P先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立即拉住还在擦眼泪的共和国秘书长,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得他立即回答我,怎么回事啊?

没有怎么回事啊?他他含着泪微笑地看着我。

什么没有怎么回事啊?我明明看到你们赢了六十多张选票啊,你们不是赢了吗?你们B党的总统不是赢得了连任吗?

杨先生,你冷静一下,你抓得我有点疼了,我们是赢了,但不是我们连任啊。我们已经输过两次了,已经执政八年了,现在终于赢了……

妈的,原来你也是玩我?你以为我不懂民主,我好歹还是一个民主小贩吧,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眼睛都气红了,所以认定他也像那些想搞一夜情的人一样玩弄我,只是这次走得太远,是玩弄了我耐以生存的民主思想。不过,随即我脑子也转过一个念头,他总不会操纵整个国家的选举机器来玩弄我吧?

我嘴巴微微动着,根本听不清那个输掉选举却被宣布刚刚当选总统的“小三”在讲什么。秘书长的微笑变成同情的表情,他把嘴巴靠经我的耳朵,柔声地说,杨先生,我早告诉你了,你看到的民主形式是从来没有过的,是终极民主。在终极民主里,胜选的政党和候选人可以退休,不再当人民的仆人,而是可以和人民一起,在未来几年监督政府,监督那些因为输掉选举而不得不去给人民当“仆人”的执政党……

我是被放上担架抬上一辆豪华救护车送往机场的。我没有病,只是感觉到特虚弱,像被吸掉了所有精气的软塌塌的一条肉棍。估计是精神支柱一下子没有站住脚,我都无法站起来了。秘书长吓坏了,说如果民主小贩牺牲在终极民主的发源地,他该怎么向我的读者交代呢。我安慰他说,没事,我受刺激过度了。

在路上我用用微弱的声音说,没有想到,一个小岛竟然弄出了这样的民主,解决了我们当今地球上所有民主国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谦卑地问:你们是怎么搞出来的?

秘书长犹豫了一下,俯瞰着我说,其实,水到渠成,并不是刻意搞出来的。当我们从离我们最近的台湾岛引进了民主制度后,一开始看到候选人要死要活要去给人民当“公仆”,甚至发生了暗杀事件,搞得还没有皇帝在的时候和谐,民众就满腹疑问:如果没有名没有利,候选人怎么会要死要活地争当人民的公仆?这公仆一定是油水太多了,像贵国报考公务员一样。于是,民众要求更加严厉的实行监督政府的政策,公布官员财产的阳光政策也进一步落实,制定法规让执政者工作和生活在玻璃房子里。实行了一阶段后,暗杀和吵吵嚷嚷的选举果然没有了,也就出现了你博文里所说的澳洲的那种高了一个层次的民主选举:大家心平气和,波浪不惊,选上就去当“公仆”,不选上就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但即便如此,还是挺多人想当“公仆”,于是我们继续研究,这时大家也开始读杨先生你的博客,从中吸收了很多有益的东西……

嗯,真的?我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随即,连自己也脸红了。

真的,杨先生,我们从你的博文中了解到,要真正监督统治者,实现“人民最大”、“把统治者关进笼子里”的理念,必须还要痛下决心,于是我们进一步实行透明,公布官员财产,政府决策公开化,严厉实行法治,甚至对执政者实行更加严厉的法律,把统治者真正变成民众的公仆和保姆,你也看到,我开的破车,还有给民众穿鞋子的事……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我抬起头,使劲点了点,表示我的赞赏,因为这正是我的思想嘛,只是,我今天竟然亲眼看到我的思想变成了现实。这可是美国等都望尘莫及的。

可是,杨先生,秘书长皱了皱眉头继续说,你的思想虽好,可出问题了啊。几年下来,我们突然面对了一个都不想当官的局面,等到大选的时候,竟然出现两党的候选人自暴家丑,互相赞美对手的民主奇景,原来,候选人都不想当总统了。是啊,你看看我们的P总统,八年的日子,虽然没有真正被关进笼子里,可实际也差不多,竟然和一个小姑娘聊天的记录也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多G8无聊啊,那个苦啊,我可是切身体会啊,不但没有贪污腐败的机会,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偷情,不能谋私,无名无利,结果就从总统府传出了新的格言:当官只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我深表同情的点点头,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理想实现后的失落和空虚。

秘书长继续说,社会发展到快要没有政府的时候,大家也紧张了,欧洲的一些民主国家其实也接近这一步了,但比我们还差得远。于是赶紧召开国民大会,在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引经据典,当然,引用最多的还是你这位民主小贩的博文,最后大家就搞出了这样的决定,两党必须继续存在,不得解散,用纳税人的钱养活两党,竞选时必须尽力,赢的政党不用执政,输掉选举的政党必须执政。执政党必须在在野党的严密监督下执行在野党竞选时提出的各种政策方案。所以,在我们国家,真正的执政党是败下阵来的,他们不但是人民的公仆,也是执行在野党那些得到民众投票支持的政策的执行者,他们能够得到的所有待遇和在野党一样,只是要受到民众、国会和在野党无时无刻的监督……

听到这里,我心里的一个结解开了,才真正放心下来,我把不再那么混乱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这时,救护车停了下来。

在空姐们准备把我抬起来送上飞机的时候,秘书长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深情地说,小贩先生,希望你精神恢复后,能够静下来为我们的终极民主思考一下,因为,我们最近也感觉到,如果终极民主无法再上一层楼,可能会出问题……

我谦虚地点着头,表示我会思考的。但现在,我得好好想一下,该如何向我的读者介绍我在终极民主小岛上的历险呢?

杨恒均  2009-12-07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